留學生活水噹噹

以前當學生的時候，只懂得看到真像的某一面；因為年輕氣盛，也就很自然的以自己的角度批評一些其實自己不甚瞭解的事情。當然，年輕，並不是可以省略做人起碼的修養的藉口，所以一路走來，幾次可能發生嚴重衝突的場面，幸好都相安無事的化為無形。



隨著年紀的增加，身分也從學生換成了老師，才漸漸的發現有許多大大小小的事情是不為人知的。當我還是學生時，我和一般人一樣，會抱怨老師出的作業太多，抱怨老師一星期只要教幾門課，我們卻要念書兼打工，當老師只要動動嘴就行了，又有寒暑假，這行業真是太舒服了。還記得最混的大一（天啊，大一距今已經超過十年了），上課常常自動消失，要不就是遲到；夾雜在忙碌社團中的作業，都是東湊西湊寫出來的，老實說，寫完就船過水無痕，根本不記得我做過什麼。一直到大二之後，慢慢對所念的東西產生了興趣，才開始修正自己念書的態度。然而，我一直記得大一時，自己對於學校教育的認識不清，對於未來還沒有規畫，那時候對老師的態度少了一分尊重，有時甚至還多一分揶揄。



好不容易研究所也念完了，接著在美國完成了四年的博士班學業，轉眼我也成為老師了。我所服務的教學科技系，有一個很大的特點：大部份的學生都是在職老師。這對我教學也造成一些影響，因為在職老師時間有限，不太可能像全職學生那麼有空做作業或念書。然而我對課程的要求是有一定的標準的，既然你是研究所的學生，就應該有研究所的水準，我不可能因為你要上班就降低我的要求。



其實，大部份學生都算是默默承受(?)，也可能是把我的要求當成磨鍊吧。然而有幾個學生的態度很明顯：”這是必修課，所以我來修，我不是因為對這個主題有興趣才來修。隨你怎樣，給我B以上就好。”這是我最頭痛的學生。



教書是一門藝術，我懂得（也喜歡）怎麼利用最淺顯的方式和明白簡單的例子，讓程度不好的學生循序漸進的瞭解這門學科。學生天資不好，沒關係，that's why you're in my class，我不介意學習速度慢的學生，也不介意反應慢的學生，我最不想遇到的是I don't care的學生。其實，這種學生的心情我可以理解，我大一不就是這樣嗎？或許這是當時我把幾個老師氣的半死的報應吧。但是話說回來，當時那些老師真的care嗎？或許他們認為自己盡責了，我既然不願意學，那就當了我吧，又有什麼好氣的。



講了半天還沒說那天發生什麼事。



那門課大部份的學生都在紐約上州，與其讓二十多個學生通車到校本部上課，不如老師一個人過去那裡教比較符合經濟效益。所以呢，我要先開兩小時的車到校分部去”迎接”這些剛下課的在職老師，然後教四個小時的課，我再開兩小時的車回家。基本上教學只是我工作的一部份，研究以及服務所花的時間，都不比教學來得少，所以通車四小時，對我來說是佔用了很多的時間。



這門課的課程是跟電腦語言有關，總之學生回家一定要依照我設計的例題練習，最後才能做得出自己的專案。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總是有一些人會拖到最後一天才做例題，然後根本還記不得應該怎麼做，結果下一堂課又開始了。日積月累下來，我知道結局會很可怕。為了避免這樣的狀況，我用盡各種方法逼他們每天花一點時間練習。



那天上課，還剩下一個小時的時候，有一個學生就開始放炮了。她說：”為什麼我們課要上的這麼趕呢？我們有上班耶！上完班再過來上課，說真的我精神不是很好，有些東西已經不知道你講到那裡了。我們可不可以回去自己看書練習？”她的語氣並不是很好，加上她放這種炮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我當時馬上怒火上昇，甚至可以感覺到體內血壓迅速上昇腦充血的感覺。全班此時一片靜默。我站在講台望著眼前那本書，偶爾翻個兩頁，一句話也沒說，我不想說話是以我衝動的脾氣，我一說話可能會很難聽。就這樣大家彼此靜默將近五分鐘，沒有人敢說一句話。我很想告訴她：”等下下課妳馬上就可以回到家了，我還要開兩小時的車回去，請問我們誰比較有抱怨的權利？”



不過我還是沒說出來，然後頭抬起來問：”你們現在要怎麼樣？自己決定吧，要回去自己看還是留下來繼續聽？”她馬上說：”回家自己看！”然後班上同學一起說：”留下來繼續聽。”我想了一下，跟她說：”妳想回家就請便，只要妳有毅力，自己看也學得會。”然後繼續把剩下的課程講完。她終究還是沒離開，老老實實的坐著把課聽完。



回家的那兩小時路程，我心情真是糟透了，四小時的課程，我腦裡卻反覆的回想那五分鐘的事情。明明就有學生很用功，很認真和我討論，很興奮自己學到東西，我為什麼要為這一兩個學生生氣呢？或許，再教個兩年，我會習慣於漠視少數不懂事的學生的反應。我難過的是，即使她對我放過幾次炮，我還是當做沒這回事，改她的作業，給她的feedback都一樣用很正面的句子鼓勵她，我不懂她這樣的回應是怎麼回事。



兩天後，他們的作業又到期了，我上網去查看他們貼的作業。同樣的，我給每個人很有建設性的回應，希望能鼓勵他們完成專案，也包括她。



我不願意fail學生，畢竟求學的日子就只有短短幾年，我甚至告訴我所有的學生，你如果對分數不滿意，拿回去根據我的建議修改，我會給你重改。學習的過程是最重要的，有沒有學到東西，有沒有求好心切的態度是我最重視的一點。我記得過去那段求學的日子裡，最有印像的反而是最辛苦的時候。我記得為了大四期末專案和好友翻遍圖書館分館的書；我記得為了考研究所，半年內每星期去一次央圖列印無數篇的報紙社論和期刊文章；我記得為了申請博士班，一遍遍的重作portfolio和重寫SOP，我記得為了論文研究，一次次的和研究對象開始討論重新設計...。同樣的，我也希望，無論這些學生現在對我的想法是什麼，日後他們的回憶裡，永遠有這段為了完成專案而辛苦付出沒有自己時間的日子。想到這，我就知道我的堅持是沒有錯的。



講完心情真是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