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節譯自紐約時報
http://www.nytimes.com/2009/04/26/nyregion/26immig.html?emc=eta1

這算是一篇深入報導的新聞,我也住紐約,他報導的地方也算常去,他所說的這些人更是常看到。看了覺得蠻多感觸的,所以譯給大家分享。美國的非法移民問題日趨嚴重,在社會製造了很多大大小小的問題,如果非法移民的問題不早日解決,美國這艘船遲早有一天會被壓沉的。


對這位父親來說,沒有比偷渡來美國更好的辦法了:雖然他是工程師,有幾分兼職,但是賺不到什麼錢。在厄爾瓜多這個窮國家,他的子女根本沒有未來。八年前,他付錢給人蛇集團從墨西哥偷渡進入德州,然後前往紐約,和以觀光名義進入美國的妻兒相聚。

他的最終願望很簡單,希望在美國生根,讓他的下一代有更好的未來。他的女兒在Queens高中畢業,大學以優異成績畢業,但是在美國,她是個22歲的非法移民。當她會計系的同學替大公司工作,到國外休假時,她卻在幫一個移民開的小公司記帳,不敢冒險到街上出沒,也沒幫法拿到駕照。

她17歲的弟弟則是在美國出生的公民,只有他能自由進出美國,像是暑假時和表弟一起去厄爾瓜多玩的機會,他的家人連想都不敢想。但是因為在美國覺得無聊又寂寞,去年他宣布想要搬到厄爾瓜多長住。

他媽驚嚇不已:”他怎麼會有這種念頭?我們犧牲一切就是為了讓他受更好的教育,找個好工作,沒想到全家唯一是公民的人,居然想回去?”

這四個人不願意曝光,因為擔心被指認出來而被遣返。像這樣有合法又有非法移民的家庭越來越多,目前約有二百三十萬戶,其中四分之三的成員是非法居留,至少有一個小孩是美國公民。

非法移民潮,加上聯邦法律拒絕承認非法移入美國的兒童身分,這種家裡有兩種身分的家庭越來越多。這些非法移民不再像是傳統的非法移民。傳統非法移民給人的刻板印像是,:不是合法就是非法,不是留在這就是屈服了準備回國,大部分是男性,自願成為非法移民。

其實大部分移民的家庭成員有合法也有非法移民。這個接受報導的家庭裡,其實可以分成兩派,有人想留在美國,有人想回厄爾瓜多。跟他們一樣最近想回自己國家的非法移民越來越多。女兒覺得自己一無所有,也擔心她弟弟視美國公民身分為理所當然的東西,毫不在乎;而兒子則是承擔著全家人所有的夢想。47歲的母親,放棄了在厄爾瓜多電腦系統工程師的工作,到美國當保姆維生;父親也是47歲,至少在這還能當個製圖師。母親越來越受不了這樣的生活,一直想辦法利用她兒子的公民身分拿到綠卡,卻總是徒勞無功。

僅管如此,家裡的人還是相親相愛,這比起其它非法移民好多了,至少他們在一個充滿移民的都市裡過的還不錯。父母親都是有高學歷的非法移民,這種非法移民最近數目越來越多,四人裡就有一個有大學學歷。他們放棄了原來國家的工作,只是為了要讓他們的小孩能在美國未來成為中產階級。

不斷遇到困難的雙親,想辦法逼迫小孩拿到身分。尤其是母親,她替女兒沒有合法身分可以在美國工作的問題找到了答案:嫁個美國人。

上個月某個周末,全家在一個中餐館慶祝女兒22歲的生日。餐廳裡擠滿了參加婚宴的客人。在炫耀的燈光下等著上菜的雙親,和孩子聊他們未來的計畫,像是學校,工作,還有未來的生活。

兒子是典型毫不在乎的青少年,只說他想念大學。女兒則是很仔細的規畫她的將來:念研究所,在社區服務,過經濟獨立的生活。

但是餐廳裡的舞曲太吵了,誰也聽不到誰。賓客對著新郎新娘用湯匙敲著杯子敬酒時,媽媽靠近女兒笑著說:”妳結婚的話大家也會像這樣鬧的。”女兒沉默地將視線移開。

他們的女兒非常聰明。七歲時她就在厄爾瓜多父母開的小店裡幫忙看櫃台。九歲時,她愛上數學,大家都上床睡覺了,她還在做學校的功課。等她14歲生日時,父親開始有了將她帶到美國念大學的念頭。

父親1986年以優異成績自大學畢業,然後拿合法的學生簽證到紐約的City College留學。本來他是要回國和妻子團圓的,但是這時老婆懷孕了,於是他中途轍學到工廠工作,拿學生簽證是不能工作的,因此他犯法了。他安排老婆和剛出生的女兒從德州偷渡到紐約,因為他覺得他在紐約比較有機會養家活口。

”我知道我是非法居留,這是很困難的決定,但是我必須養活他們。”父親說。

當時他們搬到邁阿密,在那裡生了兒子,兒子自然擁有美國公民的身分。1992年他們回到了厄爾瓜多父親成長的農村。而女兒在學校不斷跳級,父親擔心女兒在這裡得不到良好的教育,因為國內經濟很糟,所以他決定帶著全家到美國繼續他的美國夢。

他的父親有十個小孩,只有念到國小三年級,是厄爾瓜多鐵路局修理站的站長,希望他能回到美國完成教育。他認為要用最大的努力來養活一家人。”他總是說,今天你上床睡覺時,就應該要思考明天要做什麼。”

他的岳父則認為,家人就應該要團聚在一起。她老婆很沒辦法接受和家人分離,她離開時,身為當地大家族家長的岳父求她不要走。

她第一次到美國,自尊心就嚴重的受傷。她在一家床墊工廠工作,那些監督都用一些不敬的語氣稱呼她。


母親說:”你知道這種被一堆沒受過教育的人圍繞著是什麼感覺嗎?但是我不得不忍下來,因為我得和先生在一起。”

他們在2001年到了紐約。父親在Queens一個中國移民開的建造公司找到工作,在工地測量數據,再用電腦輸出製圖。他賺的比在厄爾瓜多賺的多,而且也很高興能夠用上他的專業,並且能在曼哈頓的公司裡上班。

母親則得在狹小擁擠的公寓裡帶小孩,比她以前的家要差得多了。

夫妻之間的關係因為這種生活上的差異而日漸磨損,日趨緊張,四年前他們就分居了。小孩周間和父親一起住在Elmhurst一個小房子的閣樓,這是他哥哥的房子。他哥哥在1970年就到了美國,現在是合法居民。周末時,他們坐地鐵到Bayside和母親一起住在一間公寓的地下室裡。

這一切讓家人團聚的時間越來越少。有時候父親會帶兒子去看足球賽,在那裡他可以和其他移民聊聊朋友的近況。母親則是用webcam和厄爾瓜多的三個姐姐保持聯絡,她也會用ipod聽聽家鄉的歌曲。她是姐妹裡最積極的人,她還是第一個學會開車的人,現在卻坐困沒有未來的愁城。

二月時她上了一堂靜思的課程,回到家時,她外套還沒脫就對小孩說:”我決定要搬到西雅圖去。”課堂上有個朋友告訴她,在西雅圖的華盛頓市,不用社會保險號碼就可以考駕照。


她女兒很擔心,怕她媽在途中就被抓到;但是母親已經替自己和兒子買了機票,她還要女兒幫她找旅館。

女兒馬上和一個在華盛頓考到駕照的朋友討論,朋友說她媽必須要花三千美金弄到文件來證明她是有工作的合法居民才行。隔天她馬上打電話告訴媽媽:”妳不可能合格的,被抓到的機會太大了。”

母親只好不情願的放棄這個計畫,幾百元的機票錢也泡湯了。

”我的希望都破滅了。現在我只能希望兒女有好的教育和好的未來,讓他們能達成夢想就好了。”

放假的時候,女兒偶爾會去聽場演唱會,或吃個館子犒賞自己。在一個下午,她在Jackson Heights的一家餐廳裡望著Roosevelt大道上擁擠的行人,那塊地方的餐廳裡是很多非法移民藏身之處。

”我以前覺得因為我念過大學,所以我和別人不一樣。”臉上神情仍帶有稚氣的她柔聲說著:”但是其實我並沒有比別人強,我跟這幾百萬人是一樣的,因為我沒有合法身分。”

在美國,每年有六萬五千名和她一樣沒有合法身分的移民自高中畢業。這些人和她一樣,都是被父母以非法方式帶入美國的。她高中時和學校的指導老師討論申請大學的時候,才感受到這一點。

”老師跟我要我的社會保險號碼。”女兒回想:”她說沒有這個號碼就沒辦法申請。所以我回家問我爸爸,他說我沒有這種東西。”

很快的,她就發現其它她沒辦法擁有的事,像是老師認為她一定能拿到的獎學金,到外州念大學,或是任何能幫助父母親早日達到願望的機會。沒有合法身分的孩子,如果沒回到自己的國家等個十年來申請合法身分的話,是不可能在這裡拿到合法身分的。

她根本不可能考慮這個選項。她說:”我所有的朋友都在美國,這裡是我唯一熟悉的地方,如果回去的話,我什麼都不懂。”

研究非法移民家庭的學者指出,通常年長的小孩比較能感受到父母的犧牲,也懂得他們為什麼得辛苦的工作,不過年紀較小,在美國出生的孩子可不這麼想。

還好這個女兒住在紐約,因為紐約是美國僅有的十州裡其中一州,讓非法移民付居民學費念公立大學。她爸一年贊助五千美金,加上她自己當保母的薪水,讓她能在排名甚高的CUNY以3.8的GPA高分自會計系畢業。

這個對數字很內行的女孩,因為沒有社會保險號碼,所以沒辦法找暑期的實習機會。她那些有合法身分的移民朋友,能夠找到年薪七萬美金的工作,她卻只能從學校布告欄上找小企業的徵人廣告,希望能冒險至少賺到他們年薪一半的薪水。

”有時候我很想大哭,或是大叫一場。”她說:”我的朋友有些人知道我為什麼不能到大企業工作;但是有些人不懂,只會背地批評我,認為我太懶或是笨得找不到好工作。”

她後來在一家專門提供移民簽證和政策消息的機構裡找到記帳的工作。因為聯邦政府提供的稅收號碼,沒有社會保險號碼的人還是能付稅,所以今年她領了二千美金的退稅。

雖然她是大材小用,而且領的薪水很微薄,但是她很少抱怨。她的男友也是非法移民,他是從墨西哥來念大學的學生,兩人有空時會到紐約州青人領導團當義工,這個機構主要是遊說國會通過夢想法案(Dream Act),讓非法移民到美國的高中畢業生能得到合法身分。

她媽則是希望她走捷徑:甩了這個男友,然後嫁個美國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媽媽說:”我叫她用腦袋好好想清楚,如果結婚後過的不好,還是可以離婚啊。”

女兒一開始覺得,怎麼可能為了愛情以外的理由結婚呢?但是又過了一年,移民政策還是沒有任何改變的跡像,她也動搖了。

”我開始覺得,這搞不好值得一試,因為這一切實在讓人太無法承受了。”她說。

母親住的公寓牆上貼著兩張照片,看得出來兩個孩子的傾向:女兒穿著學士畢業服容光煥發
的笑著;兒子則是和表哥在南美洲的海灘閒晃。

兒子和厄爾瓜多其實關係還挺緊密的。他是全家裡唯一可以自由旅行的人,他在那裡過了三次暑假,和在美國一起長大的表兄弟玩足球或是到遊樂場玩。在紐約,他們常用email和facebook聯絡。

他和Queens的聯結就不像其它家人有這麼深刻的感覺,下課後就是回到空空的公寓寫功課,媽媽很為他傷腦筋:”他需要家庭的溫暖。”

但是紐約和厄爾瓜多的家人都希望他留在美國。”身為公民,所有的門為你而開。”媽媽說:”他知道有身分的不同,他能做許多我們不能做的事。”

然後因為對他抱有太大的期望,有時候他們會看不慣兒子的表現。有一次母女去看歌舞劇,兒子卻在公寓裡睡大頭覺。

”他就像國王一樣。”媽媽說。她希望他至少能找個兼差工作,自律一點,而且賺點錢。”在厄爾瓜多,沒有人在大學畢業前工作的。但是我們現在在美國,不同的社會有不同的規範,他應該要去工作。”

女兒說:”其實他很想去工作,但是我爸不讓他去,我爸要他好好念書。”

父親不希望他為了去工地賺一周五百美金的小錢而像其它青少年一樣輟學。兒子的成績一直下滑,他只好緊盯著他做功課,到學校和老師面談。

女兒也幫忙看著弟弟。兄弟姐妹間在這種家庭裡常會發生衝突:”年長沒有身分的孩子比較努力工作,也比較看不慣有身分的弟妹不懂事,不好好利用自己的優勢。”青年領導團的創始著Walter Barrientos說。

當弟弟到別的房間聽不到姐姐的時候,她就開始抱怨他了。

她帶弟弟去過幾次青年團,但是他對於幫忙成立夢想法案沒什麼興趣。”他不懂對我們這些人來說,沒有身分是多麼困難的事。”她說:”他明明知道我的狀況,我沒辦法回厄爾瓜多,也找不到好工作。他卻無法了解我的痛苦。”

她擔心弟弟高中快畢業了,卻對未來沒什麼規畫。”當我知道自己沒辦法拿奬學金,那只會激勵我更努力,”她說:”但是我弟弟有無窮的機會,卻不知道好好運用,我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其實他也不過是個典型的十七歲不多話的青少年。最近他的想法是有所改變:這幾個月來,他不再說什麼要回到厄爾瓜多的話了,他想要到大學念建築。

他也對於父母給他的壓力感到不滿。

”他們對我期望太高了,”他承認:”不過他們是為了我和姐姐才來到這的。”

半個地球以外,這對夫妻以前所住的雙層公寓還是空著的,裡面仍然看得到他們的財產:照片,兒子的玩具超人,女兒的書。這個屋子好像還在等著主人回來似的。親朋好友也叫他們回來,他們還願意提供工作給他們。

這對夫妻拒絕了他們的好意。他們可不想在犧牲了自己的事業和生活之後,還要放棄看到兒女在美國成功的那一天。

如果真的有那一天,他們會很高興的回到家鄉的。即使是當初堅持己見帶大家到美國的爸爸,也承認還是厄爾瓜多好。紐約只是個達成目的的工具罷了。

”我不請自來,我知道有一天我也會被趕走的。”爸爸說:”這裡只是個工作的地方,不是我終老死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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